2014年11月30日 星期日

摘錄,《我們都是食人族》





未啟蒙者並不單純僅代表被剝奪的狀態,只意謂無知、錯覺或其他的負面涵意;啟蒙者和未啟蒙者,有著正向的關係,這是兩個群體之間的互補,一者代表死者,另一者代表生者。甚至在儀式進行中,角色也經常互換,不斷反覆;因為相對而產生的觀點互換,就像鏡子與鏡子相對而立,無止盡地重複。(p32)〈被處決的耶誕老人〉


澳洲的原住民沒有生活在農業社會。但若可以這麼形容。我會認為他們都是隱喻意義上的農民:他們以複雜的慶典,祈求神靈保護野生植物,激勵它們生長和繁殖,遠離噪音和空氣的傷害。也許,就隱喻意義而言,應該參考神話中動物被馴化的最初意象,在世界各地皆有這類例子。神話中的主角總是有著不可思議的超自然能力,可以將野生動物囚禁在圍籬或洞穴內,一次只讓牠們出來一個,做為他所飼養動物的糧食,甚至將牠們全部拘留,引起飢荒。十幾ˋ十萬年前,馬格德林時期的獵人們,當牠們創作洞穴裡的壁畫時,在有限的空間裡集合了各種各樣的動物形象,或許就象徵意義而言,也是一種飼育。(p.69)〈僅存在一種發展模式嗎?〉


個人都誕生於許多他者之間,而每個生命都只有短暫的存在,這不就像微小的水花飛濺,或像是爆炸?人們在自己身體上裝飾著堅硬不朽的素材,不受歲月侵害,試圖克服穩定和不穩定之間的對立。以解剖學的角度而言,這份相對性變為軟、硬之間的對立,而人類學家的調查則證明,在沒有書寫的民族中,這是人類對身體最初的概念。(p.115)
出版資訊─
我們都是食人族(Nous sommes tous des cannibales)
史勞德‧李維─史陀著
廖慧瑛譯
行人文化實驗室

2014年11月29日 星期六

曙光之前,聽【用溫柔推翻這世界-鏡頭底下的12夜】講座

Raye 導演從國中時候的經歷講起,很奇怪的,她的真誠,讓現場瞬間就將場景帶到國中操場,我們跟隨她的目光,看到一隻狗兒從操場彼端被套住繩索,慘烈拖行。她說起這段故事時,瞬間轉換了氣氛,就和講座一樣開場前的兩分鐘,總和後兩分鐘截然不同。


十二夜的上映成為了一道分水嶺,我們開始習慣說「自從十二夜後…...」,電影的播放效應有許多人說不敢看,或是看完後提倡零安樂死,對領養代替購買開始有了概念。正如導演所說,電影事實上已經盡量隱去人性可能孳生的無謂憤怒,真實重現了規律死亡的現場。

但,為什麼即使政府不斷捕抓浪狗,每年捕捉數量仍是居高不下?追溯到生的源頭,真正的野犬不容易被人類捕捉,與人們親近,曾被哪怕是一個人的友善,牠都願意改變野性,「會被抓來的,都曾經相信人類。」,而一個民族的流浪動物種類越多,也殘酷的表示越偏愛牠們。因為我們喜歡狗,所以丟狗。不經意的,不小心的,有藉口的,沒有的。因此流浪。

導演提到了提高飼主門檻與飼主自我約束的重要性,領養與安樂議題往往是流浪貓犬的末端,唯有從真正關心狗的,願意與動物親近的人教育做起。哪怕再寵物怎麼乖巧,懼怕、憤怒、強烈的地域性,身為飼主所不能忽略的複雜天性。有許多人習於喚家中寵物為毛小孩,但動物終究不是人類,無法理解許多的禁令,出門會忽然被車子嚇到而逃跑也屬自然反應,只有從好好照護牠的安全做起,才能緩慢的降低悲劇產生的數量。

最近看了許多負面動物虐待新聞,許多許多,多到我認為,那是不是人們是否對生活的巨大不滿,開始不斷溢出到對動物的發洩上,瘋狂陷入到─牠屬於我的控制欲。因為牠屬於我,所以我可以…...,這是日常生活的失控所衍生的悲劇。

出門聆聽講座前,正好某一候選人零安樂死廣告開始,零安樂乍聽之下很美,但卻延長狗兒在收容所裡痛苦,因為沒有正常收容量,大幅了升高犬瘟與其他病毒感染,自然死亡率往往更摧殘流浪動物,加上全台收容量僅納 6000 餘隻狗兒生存,零安樂後開何去何從?

在講座過程中講到激動處,導演忍不住哭了。我盤腿坐在一旁,心裡想著為什麼同一件事說了數十遍還會心痛?她說「這不是納粹大屠殺,如果有一個孩子,變得不那麼自私…...」。有時,愛是需要教育的。你愛牠,因此不願讓牠......

流浪。

音樂〈The end of the world〉為導演 Raye 原先屬意於電影中所響起的旋律

Lyrics:Sylvia Dee/Arthur Kent
Music:Sylvia Dee/Arthur Kent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ing?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shor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cause you don't love me anymore?
Why do the birds go on singing?
Why do the stars glow abov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It ended when I lost your love.
I wake up in the morning and I wonder
why ev'rything's the same as it was.
I can't understand, no I can't understand,
how life goes on the way it does!
Why does my heart go on beating?
Why do these eyes of mine cry?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It ended when you said good-bye.

2014年11月28日 星期五

媽祖的微笑


一年到頭,安安家只有在爸爸捕完魚回家,才能全家人快樂團聚。隨著日曆愈來愈接近媽媽所圈起的紅字,安安笑得愈是開心,兩邊的酒窩陷得好深,滿心期待海上工作的爸爸,帶著整船漁獲豐收回家,和媽媽一起慶祝自己十歲生日!

等待爸爸的日子,安安一旦下了課便跑到媽祖廟報到,廟裡每一根龍柱,都是他躲貓貓的掩護,對他而言,媽祖廟就是他的遊樂場,能讓他渾然忘記爸爸不在家的孤獨。

這一天,趁著廟公不注意,安安發現一個躲貓貓好去處,那就是供桌底下,掀起布幕偷鑽進去,只要他不說,保證沒有大人知道他躲在這裡!只是這裡除了他以外,早已有了一尊虎爺伯伯的神像供奉在裡頭。見了虎爺伯伯,安安虔誠合掌低頭拜了拜,他曾聽媽媽說過,虎爺伯伯是保護小孩子的神明,心中頓時感到無比親近,依偎在祂身邊,彷彿多了一個可以談心的安靜朋友。

好多個日子過去,愈來愈接近安安生日與爸爸返家的日子,但是安安卻難過得在神桌下哭了起來,安安怎麼哭得那麼傷心?原來昨天夜裡,媽媽輕聲告訴他,最近有個好大的颱風接近台灣,爸爸回家的日子恐怕要延後。可是,爸爸不是說好要回家幫他過生日嗎?一想到缺席的爸爸,安安忍不住躲在供桌下偷哭,此時,他卻感到頰邊一股溫熱,輕輕舔舐臉龐。

「怎麼會有一隻大老虎在這裡!救命啊!」安安被眼前的大老虎,嚇得連連後退。

「嘿,我們不是天天聊天嗎?怎麼這下子不認得我啦!」虎爺意氣煥發的甩了甩頭,瞇著眼細膩的舔了舔腳掌。

「您、您就是虎爺伯伯?」安安清楚聽見自己吞了一聲好大聲的口水。

「如果不是我,還有誰呢?」虎爺眨了眨充滿靈性的大眼睛。

「如果您真的是虎爺伯伯,那您平常都在廟裡做些什麼呢?」安安緊張的情緒逐漸紓緩下來,好奇的詢問。

「我啊,負責巡邏媽祖廟,守護媽祖廟安全。千里眼和順風耳兄弟,則負責幫媽祖娘娘巡邏遙遠的海上狀況,大家一起分工,才能幫媽祖娘娘分擔工作,保佑大家啊!」虎爺說到自己的工作,得意昂起頭來。

「那,虎爺伯伯,您知道爸爸為什麼不能常常回家嗎?」安安始終不懂,為什麼爸爸不能天天上下班回家呢?

「你爸爸的工作看天吃飯,當然不能想回家就回家囉!不過你別擔心,媽祖娘娘都有保佑你爸爸!」話說到這,虎爺打了一個大呵欠,埋著頭打起盹來。但是,即使有虎爺的保證,安安一顆心還是噗通噗通跳的好厲害,媽祖娘娘真的會保佑爸爸平安回來嗎?

隨著颱風逼近,天氣愈加惡劣,一向樂觀的媽媽也忍不住滿心擔憂。此時家中更接到一通充滿惡訊的來電。「怎麼好端端的人會翻覆海中?這要我和安安怎麼辦才好!」深夜裡,媽媽捧著話筒不停落淚,慌張的安安在一旁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對了!虎爺伯伯不是說過媽祖娘娘會保佑爸爸?我快點去拜託媽祖娘娘!」安安不顧夜幕低垂,連忙跑到媽祖廟,誠心誠意跪在神桌前,學起大人擲筊,但是無論他怎麼嘗試,就是得不到媽祖娘娘聖筊的允許,清脆的擲筊聲在寂靜廟中不斷響起。

千里眼和順風耳無奈的看著對方,沒有媽祖娘娘允許,縱使有多麼廣大神力,他們兄弟倆也不敢輕易動手幫忙。

「媽祖娘娘,怎麼您不讓我們兄弟幫忙呢?」千里眼忍不住請示媽祖娘娘。

「你們別擔心,我自有打算。」媽祖娘娘神情肅穆緩緩開口。

「嗚嗚嗚,怎麼媽祖娘娘都不幫我,我要找爸爸!」心急的安安在空蕩的廟庭中嚎啕大哭。

「嘿,走吧!我帶你出外神遊!我們到海上找你爸爸吧!」虎爺輕巧出現在安安身邊。

「這是真的嗎?」安安睜大著眼,不可置信盯著虎爺。

「當然是真的!我們快走吧!趕在明日開廟門前回來!」虎爺揹著安安,悄悄推開廟門,在星空下,乘著晚風呼嘯而逝。

在虎爺伯伯背上俯瞰夜景,安安很快發現眼前這一片海是爸爸上船的海。

「安安,你手上有沒有爸爸的東西,讓我聞聞!」安安掏出脖上的護身符,虎爺嗅了嗅,揹著安安往風雨更大的海中央奔去。

「虎爺伯伯,那裡有人!」眼尖的安安,發現昏迷的爸爸在海面上載浮載沉,想要伸出手救爸爸,一個失衡,眼看就要摔落一片汪洋之中!

「呼,還好我們兄弟倆來的快!」順風耳以一片祥雲安穩托著安安身軀。

「我要去救爸爸!」安安焦急的舞動四肢。

「別急,你看!」安安驚奇的發現,海上有一群白海豚正簇擁著爸爸,以鼻端輕輕碰觸,試著將陷入昏迷的爸爸推往鄰近漁船。

「是白海豚救了爸爸!」千里眼和順風耳兩人相視而笑,原來媽祖不是不要他們兄弟倆幫忙,而是早已請白海豚救援了呢!

看著漁民將爸爸打撈上船,安安總算放下滿腹擔心,疲倦的打起呵欠,在虎爺背上悄悄走入夢鄉。

隔天一早,正當安安懷疑昨夜是不是只是一場夢,聽見了媽媽急切的呼喚,急忙跳下床。

「安安!爸爸獲救了!」媽媽緊緊擁抱安安,他貼心的拭去媽媽臉上晶瑩淚水。

「媽媽,我夢見是白色的海豚救了爸爸喔!」睡眼惺忪的安安開心的和媽媽描述昨夜所發生的一切。

「這樣啊,安安好幸運夢到了白海豚,白海豚又叫做媽祖魚,是非常幸運的象徵喔!真的是媽祖保佑!」聽見媽媽的細語喃喃,安安想起白海豚拱起的背,彷彿就像媽祖娘娘嘴角的微笑,那麼溫柔。

更遠的星空

坦白講,從小到大,我「玩死」了不少動物,其中包含十元一次換來的短暫快樂,那夜市的紙板上大大寫著撈魚二字,這場遊戲就能讓我沉浸在有如賭徒般狂歡裡的高漲情緒當中,無可自拔,我與其他孩子並坐,以紙網聯手胡亂攪混整座水池,水池裡總有那麼幾隻死魚,在水面上載浮載乘,宛若一只扁舟,悄悄渡過自身彼岸,而總會有那麼幾隻動作緩慢了一些,被古靈精怪的孩子一網打盡,隨後被老闆熟稔的裝在塑膠袋裡頭,忍受沿途顛簸回到孩子們的家中,從此以後,我有了一隻魚。

這樣的擁有不算太久,魚兒不甘限於小小方格裡,時常趁著無人知曉的時刻一躍而出,當隔日發現牠時,魚身早已癱躺在大理石地板上,睜大著眼,以此生的結束訴說著人類的無情。快樂太過廉價,讓我在那麼小的時候,學會了用金錢打發生命,往後得花更長的時間漸漸理解,將動物商業化的行為,如何使一顆年幼的心,用廉價的快樂,遮蔽了死亡的真相。

更大了些,我開始央求爸爸讓我養鳥,說來慚愧,直至看了日本作家夏目漱石所撰寫的散文作品,我才知道如何基本照料文鳥,文章裡頭寫著作家如何輕輕將飼料吹起,讓尚未被鳥兒啄食的飼料落下,那是悠悠百年前的瑣碎知識,而國小的我只顧著一雙白文鳥啼叫,看著牠們跳上跳下,卻沒有發現牠們日漸無精打采,原先乾爽的紫鳥籠髒了。某日,大門忘了關上,野貓闖入,以爪輕巧打開了,一口叼走了整個冬季的啼叫。事後,空的鳥籠被爸爸大力刷洗,不見當初上頭所沾染的羽毛與糞便,鳥籠丟在置物櫃的上頭,宛若一座空墳,嚴厲俯視著我的失責。

從此,我再也不養任何動物,連一株花的生死都無法照料的人,再沒有資格承擔一條生命降生於世最基本的生存權利。於是,我開始勤於臉書轉貼訊息,仿佛多轉貼一則就能彌補童年裡所扼殺的命,無意之間發現了朋友少了幾分關注,那樣迂迴、小心翼翼的迴避,幾乎不能被發現。直到幾位好友共同表明,我的轉貼為他們帶來些許困擾,我才知道,那些眼神裡的無聲譴責,讓每日疲於公事的情緒難以負荷。也曾料想,轉貼所帶來的可能是更為冷淡的目光,只是在湍息不止的頁面當中,那一雙雙眼渴望活著的眼,在名為資訊的河流裡發光。只要一見過那樣的眼眸,就知道那是一閃而逝的流星,還來不及許願,一條生命便可能消逝在天際。還不能氣餒,一次又一次點擊,能夠將寬廣星空帶往遠方,還能相信,此刻有人正在抬頭張望,而所有動物正追逐於雲的上頭,日日年輕。

致宇的牢騷

致宇敏感的查覺到妻子的腳丫子向他的靠攏。小指上那片誘人的指甲尖端,彎曲的弧度像極了一種不需言喻的高明邀約,但她是睡得如此深沉,毫無意識到自己發自本能所進行的誘惑,在深夜裡,如何招惹丈夫的想像。致宇眼見妻子沒有醒來的跡象,翻了身,刻意冷落了妻身旁所壓陷的溫度。他盯著左邊冰冷水泥壁,思緒隨牆壁上的龜裂而蔓延。

這個月和他一齊進公司的小陳,都是從別家科技公司跳槽過來,看來自己再不加把勁,今年年終恐怕漂亮不起來,車貸、房貸還有老婆與肚裡的小孩,還得寄望那筆獎金呢。想至此,致宇抖落了原本就消褪不少的睡意,搔了搔發癢的臀間,困擾已久的症狀。

當致宇第一次知道得了這病症,羞愧得不得了,仿佛自己犯下了見不得人的勾當。自從得病以來,每當同事起身上廁所,致宇就為同事瞄著秒針,人們都說這症狀是科技業的通病,他卻始終猜不出來有誰像他一樣。再決定上診所錢前致宇刻意掉了健保卡,掉了剛上國中時那張稚氣的臉,他不要別人拿起卡片細細比對,為他的症狀多做聯想。

從此,卡片上的空白取代原本那張純真笑容,像是誰忽然刻意離席,走的倉促又顯自在。起先他還擔心,沒有照片的健保卡將顯得格外突兀,但當他拿著這張卡,上診所問診時,護士連頭都沒有抬起來看他一眼,領藥時卻顯得過份體貼。

還記得她是怎麼說的嗎?「林先生,記得每日睡前塗抹,不要抓哦!」護士小姐語末的上揚微笑與藥膏的好聞乳香混淆在一塊,讓致宇對她產生了無以明狀的親暱。癢啊!獨醒的夜,致宇用力抓著臀,指甲縫裡從此殘留著皮屑。自從換到這科技龍頭以來,致宇每隔一段時日,便要患上這些不要命的小病小痛,時常得推掉同事午間飯局,一個人趕著早上最後一診,搶在午休前若無其事進辦公室。

因此妻的健康,輕而易舉就能挑起他的忌妒,憑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扛下所有痛楚?前些日子,自己還偷偷瞞著她,從文件夾中,調出她婚前所做的健檢通知。妻的一切看來都在標準之上,健康的不得了!當他想起那那些數據,妻的鼾聲從身後微微響起,看來連夢啊,妻都來的比自己香甜。


妻五個月大的妊娠癢疹

丈夫待在廁所的時間逐漸拉長,到現在連靜箏自己也不好意思細數。當她看見垃圾桶裡,出現除了自己以外的血跡,她才恍然大悟,心想原來是這樣啊!此時丈夫正在廁所裡發出一聲悶哼,這樣的致宇,看在她眼裡,無疑要比從前來的更為可愛。致宇不會知道,當他加班累倒在床上時,她是如何悄悄蜷伏在他冒汗的腋下,貪婪的不放過他身上任何一處突起的斑點,嗅聞每處柔軟髮稍,搔弄他可憐的祕徑。她哪裡不會發現丈夫的身體變化呢?在致宇向自己坦白之前,她無論如何都會為他保守秘密。

還來不及想像五個月大的孩子長成什麼模樣,静箏起先注意到腹上粒狀分佈,才知道自己患了每位孕婦都曾經歷的妊娠癢疹,讓她全身癢的不得了!怕抓了留疤,不抓又似火燒般的蔓延,癢、癢、癢!靜箏苦忍著搔癢,開始對未來抱持不切實際的想像。她隱約察覺到,丈夫的新工作為兩人帶來了一股不可避免疏離,薪資條上的津貼,有如補助了兩人逐漸分離的夢境,僅能倚靠著對孩子的美好期待,提前燃燒對未來的熱情。此時,聽到廁所裡傳來久違的嘩啦沖水聲,靜箏閉眼,抓著肚皮的動作不自覺更大了。


王太太的懷疑

談論起這對新婚鄰居,住在隔壁的王先生沒有太多意見,王太太可就不同,每天出門前卻必定要吩咐丈夫挪動好鞋櫃,硬要對方家讓出幾毫釐的差距,才甘願將腳塞進充滿汗漬的涼鞋內出門去。這天,王太太一如往常上市場,記憶力極好的她,記得整座市場從第一攤到最尾端的差價,再得意的空出一雙手返家」。

回家路上,她無意撞見了隔壁林先生提著公事包,一個人在巷弄內徘徊,時不時停下腳步,望著對街好一陣子。奇怪,這不是林先生嗎?他怎麼還在這裡?

今天不是禮拜三還得工作嗎?王太太雖然並不特別喜愛這家人,急急就要上前熱切的好好打聲招呼。眼看停在半空中的手,卻順著林先生目光而落下,林先生走進對街顯目寫著專治性病、痔瘡等字的診所裡,這可不得了!可憐的林太太知道這件事情嗎?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從此刻開始,林先生在她心中烙下不可饒恕罪狀,看來鞋櫃往後是不用挪了,她丁點兒都不想佔這種人一分便宜!

離開前王太太忍不住多瞅了診所裡頭一眼,櫃台小姐正巧抬起頭來,甜甜對她笑了笑,王太太不懷好意的眼神敗下陣來,定眼一看,裡頭禿了後腦杓的病患,每個人身上都有丈夫單薄的影子,讓王太太在明晃晃的大街上,打了一個大抖擻,腳底板上忽覺發癢難耐,催促著她趕緊回家。狠狠的抓著腳兩下,將一時之間高漲的憤恨發洩在自己身上,她咬牙著想,今天非得盤問老公,為什麼每頓晚餐前的短暫時間總是有藉口不在?半小時能做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不是嗎?王太太腳下沒繫好的涼鞋,在大街上啪搭啪搭作響。


轉職的櫃檯小姐

小蕙平時工作無聊時,最喜歡好好端倪病人健保卡上的臉孔,猜想一張張磨損卡面下所隱藏的病歷,病患林先生就是她最近所觀察的對象之一,病狀看來是科技業吧?真好,想想自己也投過科技公司履歷,但終究無人回應。

當初會進來這家診所純屬意外,小蕙看著牆上泛黃的徵才紙張發愣,她的行為總要比思考來的快,還來不及細想,就一腳踏進診所裡,隔天立即被通知前來上班,就連她自己也感到詫異,原來找工作是那麼的輕而易舉。

診所大廳裡的老舊吊扇喀喀作響,讓人覺得灰塵都要從天而降,送走了中午新來的患者外,再也沒有人上門了,醫師頻頻從裡頭張望坐立難安,聽見醫師嗓音裡的不耐煩,老護士一邊消毒器具一邊搖頭輕笑,待在老醫師身邊久了會不知道他的習性?聽他發發牢騷,一天也就過了。沒想到小蕙真的將醫師的滴咕放在心裡,隔天一早興沖沖抱著一大疊熱騰騰影印單。於是空著的長椅坐滿人,年輕的林先生坐在其中,看著他痛苦難耐的神情,小蕙的耳朵也不自覺癢了起來。原來,癢,也是會傳染的事嗎?

把玩著桌上手機,忽然傳來連串陌生號碼,「請問是葉小姐嗎?我們是宏朔科技有限公司,請問現在還有在找工作嗎?」小蕙想起剛畢業時,反覆更新人力銀行頁面的模樣,現在低頭還能聞見那年夏天,從內衣飄散而來的汗味。搔了搔發癢的耳朵,小蕙盯著從指甲縫中所飄下的細屑,她聽見了自己說,有。


刊登於2014 10月號幼獅文藝雜誌